假日陪友人看一画展，可谓大师云集，一路点赞，待走到白石老人画作前，友人则不禁发问：“齐白石的画好在哪里？”

  记得年少初学画时，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发问。看他构图简单，笔触粗率，用色浓艳，跟初学一样还带点笨拙，名气却着实的大。后来渐渐入门，有了些积淀和阅历，才越加钦佩于白石画作的笔墨功夫和画面情趣。这非是“饱谱尘世味”之后，才能提炼出的返璞归真之象。

  古人于文字间往往也在追求这种意象。就像家喻户晓的那些名诗，哪个又不是朗朗而来。就比如“白日依山尽，黄河入海流”，应该鲜有人说它写得不好，但记得某书中提及，某次翻译给外国人，老外一脸惊诧，“‘一轮太阳落到山边，滚滚黄河朝着大海流去’，这不就是最平实的景物描写吗？哪里来的美妙，为何中国人还要千百年来奉为经典？”个中味道，当然只有在中国特有的语言环境下去品味，才能生发出不一样的感慨。

  就像兰州金山寺旧时一副联：“山势当空出；河声入海遥。”你说文字又有何稀奇，也不过寻常字眼，无须多高的阅读文凭，贩夫走卒，亦能识得，但读过之后的感受必然又不同于寻常。这里寄托着一种情怀，涤荡着作者看山势横空、黄河入海，那同李太白一样波澜壮阔的豪情！这样的句子，像是白石老人的画作，来自巷陌，易懂通俗，但神韵自得，却不流俗。

  1983年春节，中央电视台举办了新中国成立以来首届全国迎春征联活动，其中一副看似不起眼的短联得了一等奖：“十里春风，长安两路；千年晓月，永定一桥。”

  熟悉北京的人都知道，联中巧妙地嵌入了“长安（街）”、“（卢沟）晓月”、“永定（河）”这些北京符号，既接地气，也有风度。且在改革开放初期，以含蓄的“春风”起笔，“永定”落笔，蕴藉深刻，令人叹服。单就字眼来说，这联算是通俗得很了。但细细品来，就不由得钦佩。前人说作联的“妙手”是“不即不离，自然入扣”，此联深得其中道理，所以至今三十年来，仍令人难忘。

  齐白石说自己的画是“在似与不似之间为妙，太似为媚俗，不似为欺世”，语言艺术也一样，倘若一动笔就写得佶屈聱牙，晦涩难懂，就没了多大意思。